夜旅将尽
文 sadiekate
十二月二十三日凌晨，马尔福庄园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说起来，”Draco开口，“我很惊讶他们居然拖到了现在。”
现在，他正站在他们家房子（或者说，他们家房子遗址）后山的山顶上，除了一条薄睡裤外，嘛也没穿，脸上还沾着烟灰，被冷风吹得有点儿哆嗦。一根香烟在他嘴唇间摇头晃脑地燃烧着，安静又克制——比山下仍然在劈啪作响的那一团克制多了。
Hermione把自己的的斗篷扔给了他。他接过，把它裹在自己光裸的肩膀上，向她点头致意。她把一块石头变成毯子把自己仔细裹好，小心翼翼地歇在他身边，像一根树枝上的两只鸟。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丝质睡裤沾满泥巴，可她正穿着Marc Jacobs的裙子呢。那是上个月她送给自己的28岁生日礼物，足足花了她四个星期薪水，她还打算保有它的纯贞，所以泥巴什么的还是敬谢不敏了。
“发生了什么？”Hermione问道，指向下面那一片浓烟滚滚的残骸。
Draco一点也不优雅地“哼”了一声。
“魔法部决定把我长大的地方烧给我做圣诞礼物呗。说得给你不知道似的。”
“我听说过些许传言，”她承认。“但是没有确切消息。要是我之前觉得他们有能力不用我帮忙就制定执行这么大个计划，我早就告诉你了好吗。”
他冷笑一声，但作为一个精通辨认“马尔福嘲讽脸”的人，她看得出这冷笑并不真心。她从他冰冷的指间顺走他的香烟，吸了一口。滤嘴还带着他唇上的潮气，她静静看烟纸边沿闪耀的火星，随着她呼气蜷曲成灰。
“你那些同僚统统是懦夫，”Draco认真地说，“他们如此害怕改变。明明和我没什么不同，却自我感觉良好。”
“你说的没错，”她的回应让他挑起一边眉毛。
“能把这话写下来给我留个纪念吗？”他问，Hermione转了转眼睛。
“他们害怕了，”她继续说下去，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你能理解，那间屋子里有太多黑魔法了，还有太多让他们束手无策的上古神器——”
“那是我的家，”Draco的声线冷得像冰。“我在那间大屋里学会如何走路，如何谈吐，我是在那儿长大的，我曾经拥有的全部都在庄园里，然后——”
“然后人们怕你，还有你的出身。并且他们有权感到害怕。”Hermione说得平静。
Draco沉默了很久，才探身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纠缠住他的，然后握紧。
“你怕我吗？”他问得缓慢。
她大笑出声。
“当然不，”她轻声说。“我从来没怕过你。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大部分时候你都是傻兮兮的。”
“我才不傻。”Draco听起来一副被严重冒犯了的样子。“我明明又恐怖又邪恶。我明明很吓人，而且你知道的。”
“哦，宝贝儿，你错了。”Hermione回答得深情款款。她把烟在土里掐灭，把另一只手覆盖上缠绕着她的手指的他冰凉的指尖，帮他搓搓手，暖一点了放下换另一只。
“你就是只被宠坏的小怪兽，”她最后说道，“但是你一点儿也不邪恶。”
“听着，你这家伙，我度过了十分不愉快的一晚。如果你要继续对我无礼，我奉劝你赶紧离开。我今天本来十分有男子气概的，然后你来了，现在我觉得自己十分柔弱。退一步说，这实在让人沮丧。”
“看到没？你这么喜欢嘟嘟囔囔地发牢骚，哪里可怕了。”
“哦，住口。”
Draco拿手臂圈住她，Hermione顺势靠过去。她的斗篷不足以裹住两个人，所以她只好用手指抓着边沿以免它完全滑下去。其实，施个暖身咒再容易不过了，可是这么挤挨挨地和他依偎在一起，感觉实在不错。Draco不是那种“性本爱丘山”的人，他管太阳叫“白日星”，管野外叫“天花板欠奉的破地方”。她很享受这难得一遇的、和他一起的、在户外肩并肩席地而坐的时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星辰随意地悬挂在他们头顶上，在重重枝桠间漫无目的地闪烁着微光。
“我会让部里每一个人知道，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偏头靠在他肩膀上。“我是说真的，太过分了，他们至少应该提前通知你。连个穿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人留！起码让你抓件睡袍嘛。这事办得太不体面了，真的。”
“他们貌似给了我一个小时，”Draco很不情愿地承认。“被吵醒的时候我睡得正酣，所以转头又睡死过去了。你是知道的，叫醒我有多困难。”
“你没救了。”Hermione放开他的手大笑出声，直接笑倒在他怀里。
Draco在她发间印下一吻，重新开口的时候声音闷闷的。
“是真的，我完完全全不会照顾自己。我应该搬去和你住以免死于肺痨或者其他什么你们麻瓜总是爱生的病。”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吧。你是被头发塞住嘴了吗。”
Draco抬起头，顺手勾起她的下颌。
“我刚才说，也许我们应该搬到一起，”他夸张地重复了一遍。“怎么，你是聋的吗，小妞？”
“哦这句我听清了，这个没问题。但是肺痨，Draco？你认真的吗？这都从哪儿学会的麻瓜疾病名称？该不会偷了我的《绿山墙的安妮》吧？！如果那本书跟着你家房子烧成灰了我绝对会对你做点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的，而且不是你想的那种。那可是初版啊！”
“别担心，我上周把它放回你的书橱了。你刚才是说了我可以搬去和你住吗？”
“当然可以，傻子。不然你还能住哪儿？你的狐朋狗友都在监狱里。”
“我可以住酒店啊。还能住豪华酒店呢。境外银行账户又不是麻瓜发明的好吗，我还有好几百万加隆没被部里冻结呢。”
“我十分确定你连七星级酒店都住得起，”Hermione睿智地回答。“我也十分确定你住在里面完全不会觉得孤独，特别是在圣诞节的时候，特别是除了你自己谁都没有。”
“我能应付得来，”Draco说得英勇。“我是勇气和坚强的化身好吗，体内蕴含着蓬勃的风发意气。我估计我一次都不会哭。”
“你确实挺有勇气的。只有相当坚强的人才敢顶着这么一个发型出门。”
“我这个发型比你的鞋都贵好吗，”他告诉她。“我们严肃点儿。这很重要。我们要是同居的话，怎么继续这段秘密的禁忌的风流韵事嘞？你的朋友确实很白痴，但是日子久了他们总会开始怀疑吧。”
“我说两点，亲爱的。第一，我要施个咒把你关于恋爱的分类词汇删掉。第二，我都不知道如何委婉地表达，所以我就直说了：我们的恋情是巫师伦敦里保守得最差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不可能！”
“Ron和Harry曾经撞见我们亲热！确实，他们不善于发现那些微妙的细节，但是就算是他们也无法忽视那个场景好吗。”
“但是我和他们说了啊你把背扭伤了而我在帮你做精油按摩啊。”
“因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经常会给彼此做Spa，”Hermione毫不留情地奚落他。“看，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也做不了幕后黑手。你撒谎技巧太差劲了，而且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事好几个月了。”
“真的吗？？唔，那我还真有点惊讶他们在烧掉我们家房子之前还拨冗送来了一只猫头鹰啊……”
“如果不送的话会显得不够正派，”Hermione指出。“我们都会把行为这么分类，你知道吧。名门正派的，和不够名门正派的。”
“哦，难怪报纸上写的执行时间是‘本周内’啊，”Draco表示接受。“所以！回到我们同居这件事。你觉得Potter和Weasley会集资给我们买件特别棒的乔迁礼物吗？我最近读了几本关于麻瓜电器的书。有个叫什么……等离子电石的东西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我不确定它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它非常非常贵。我觉得可以让他们给我来三个。”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给我们办乔迁party吧。嗯我觉得不会，”Hermione被他逗笑了。“他们并不看好我们。不过，就像报纸上说的，我是同龄人里最聪明的女巫。所以他们决定相信我的判断——虽然同时质疑了我的审美。”
“你的审美通常无懈可击。虽然，要是我的话，我不会拿那个包配这条裙子。”
“你可穿不进那条裙子。”Hermione拿他提到的“那个包”狠狠抽了他一下。
“他妈的，疼！我当然能穿进去了，我超苗条的。屁股长得这么秀气也不是我本意啦。那裙子其实不错，你居然没穿丑死人的套装，实在太少见了，什么场合？”
Hermione无语地瞪着他看。Draco瞪回来。Hermione扬起一边眉毛，Draco试图学她做一样的动作，只不过另一边眉毛执意一起抬起来。终于，他意识到她这是在试图和他进行通过心灵感应的沟通。
“哦！天杀的。我们此时此刻理应在高档餐厅和你父母共进晚餐，不是吧？”
“我刚才还在想，你需要花多久才能想起来。”
“额，如果我刚才因为失去了我所有值钱的财产而变得心事重重，我感到十分抱歉。”他看起来气呼呼的。“真的。”
Draco试图把下嘴唇露出来，希望做一个可怜兮兮但是又有男子气概的撅嘴。有时候他演太过了结果看起来像只河豚。他偷偷斜眼看Hermione的反应，看她有没有被他的悲惨遭遇打动。她重重叹了口气。
“放轻松。我给他们打了电话，改期到明天了。”
“谢天谢地。”
“不过这就意味着我们明天早上要去购物了，”她警告他。“我可不能让你穿着条睡裤出入高级饭店。有人会误以为你是个初出茅庐的麻瓜大学生。你的自尊心会受到永不磨灭的伤痛的。”
Draco试图不对“要去购物了”这件事表现出太过明显的高兴。其实他对于失去幼时的家还是保有了一点隐隐的轻松，考虑到他家那位暗黑系的女士和那位悲剧的先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沉痛的个人遭遇相当于给了他一张护身符，就算明天一不小心在和Hermione父母的晚餐上演太过，变成高贵冷艳纡尊降贵或者流氓无赖目无尊长的话，也会被原谅。而且他确实喜欢花钱啊，尤其喜欢花钱买时髦的新衣服。他对麻瓜文化有点慢热，可麻瓜伦敦有几位无懈可击的裁缝。过了这么多年只能把自己火辣的身材掩盖在麻袋一样的长袍底下的日子，能穿着紧身裤在街上跳萨萨舞的感觉不要太好。归根结底，他还是成年男性的模范样本嘛，空有一副翘臀却无法呈现给世界实在太可惜，这几乎应该被列为国宝好吗。
赫敏正在一边看着他一边摇头，于是他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分毫不差。这是他最爱她的一点，也是他最讨厌的一点。没有人能像她一样天生懂他，他自己都不行。他有时候不确定，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从来都不是那么糟的一个人，还是他因为她看待他的方式而变得“稍微不那么坏”。
他再一次把脸埋在她蓬乱的头发里，知道他不在乎今天的他有没有比昨天的好。他距离完美好远，但此时此刻，他足以配得上她了，这让他出乎意料的幸福。至少，他觉得胸口时而洋溢着的暖意，是幸福。一只Malfoy，从历史的角度来讲，不稀罕幸福那一套，所以，如今他只是结合上下文语境发挥罢了。
“那我们回家吧？”Hermione问，朝他怀里更深处钻了钻。她闻到薰衣草的香味，还感觉到他的心跳，满满的全是她。
Draco看了眼山下尚在冒烟的他的过去。今天是冬至，一年里最长的一夜。如果他想的话，其实可以在过去里继续沉湎一会儿。可是他已经被虫子咬了好几个包了，脚趾头也快冻紫了，又想起了Hermione家里那些好吃到哭的小棉花糖，并且他有充足的自信，如果他把那个撅嘴的动作练明白，她会同意在他的热巧克力里多放一点儿的。
她扬起脸看着他，他温柔地冲她笑笑。
“好，”他吻上她的唇角。“我们回家。”
-完-
